作  者: 陳立夫
從復興文化觀點談中國醫藥的研究

一、中國醫藥的理論及其發展

  中國醫藥的理論是易經所稱的陰陽五行。世人對中國醫藥所詬病的亦是陰陽五行。其實陰陽五行的變化,都合於力學原理,從永久在動在變的宇宙中,尋求出不變和應變的道理,而用卦爻來解釋。這些道理,可用之於人生社會,是為孔學與老莊之學之用之於軍事,是為孫子兵法;用之於治病,是為醫學的內經及本草學,至於中國醫學最高原理,即「致中和」三字而已;人體內一部機能失去平衡就是病,藉外力藥物之助,使之復返中和,就是健康。由此原理以研究各種藥。物的特性及其所屬於五種基本動力(五行)中為何一種,與其所影響者為體內何種機能。再研究人體內部各部門相生相剋之道,然後能對症下藥,使復中和。這是一套極完整體系的醫學及藥物學,不應該以「不科學」三字予以抹煞。

  其實中西醫學在最初時期,都把健康當作人體內的平衡問題,不能保持平衡就發生疾病。由於這個原則,希臘人在西元前五世紀之末,就依據「火、氣、水、土」四元素的說明而創立「四體液論」,後來經過格林的整理,認為四液體就是在身上的血液、痰、黃膽汁、黑膽汁,四者完全平衡,動作數量完全適合,便是健康。在我們中醫理論,則用;陰陽五行錯綜為用,亦謂陰陽五行完全平衡,則全身的五臟六腑都合作無間,便是健康;如果失去了平衡,如陰盛陽衰,或五行失序,就要生病。所以中西醫學的基本觀念,可謂不謀而合。不過現代西醫已不用「四體液論」,而我們的陰陽五行仍舊運用,這不過是中醫用詞與時代所習用的名詞不同而已。

  英人李從瑟所著「中國之科學與文明」中認為「在人類文化發展歷史上,內經和傷寒論的智慧與成就,較之十九世紀開拓西方醫學新天地的學者,誰能說有何遜色?」他認為十九世紀以前,中國醫學一直領先。有一位懂得醫的美國傳教士和我談起,他很驚奇中國一般老百姓對於醫學常識何以如此普遍豐富,對於某種食品對某種病可食或應忌食,亦多說得出。我告訴他:中國醫藥發展已有幾千年的歷史,內科外科都早已進步,一千七百年前的華佗已能用麻醉藥剖腹洗胃,縫合後的四、五日便癒,而麻醉劑在西方,是一八四七年才發明。生理和心理的關係,中國醫書早有說明,如「息妄念以養心氣,給躁怒以養肝氣,寡言語以養肺氣,節飲食以養胃氣,淡色欲以養腎氣」等;在西醫對於此類問題的研究,還是不久的事。所以李約瑟的說法是很公平的,可惜他的書關於中國醫藥學部分,尚未出版,我想他對於中國醫藥的研究,必定有許多可供我們參考的。


二、中西醫的基本不同點

  中國人很看重醫生,良醫與良相並稱。中醫認為行醫是為救人的,和西醫為的賺錢不同。中西醫學有其基本不同點,一則視人為人,為一小天地,人自身隨時具有調整的功能,一旦失去了平衡,得藥物之助,可以回復中和。天地有四時季節,人亦宜與之配合,必要時亦可用人為方法(用涼藥或熱藥之助),強之春行秋令或冬行夏令,使體內毒素(細菌)消滅。所以症有虛實而治法各異。西醫則視人為物,體內各部分無一不是物,一物有病則治之,不能則割去之,頭痛則醫頭,腳痛則醫腳,當然亦不失為方法的一種。

  這基本不同的觀念,實在有其來因。中醫經幾千年對人來作臨床實驗所得到的統計資料,就是今日的中醫;西醫是用老鼠兔子等動物,經百十次的實驗所得到的統計資料,再用之於人,就是今日的西醫。中醫缺乏數千年書面的資料,而其實驗的對象為人;西醫有數百次實驗的書面統計,而其實驗對象先為動物再及於人。西醫的實驗在表面上較為慎重,而實際上動物與人究有不同,所以問題在於信仰與否。假使中醫的理論加以科學實驗而證實之,中藥經化驗及臨床試驗而證實之,其懷疑之處,即可廓清,惟最重要尤在崇洋心理漸漸去除,恢復民族自信心,是復興中華文化的最要途徑,研究中國醫藥的人首先要有民族自信心。


三、中西匯通及中西一元化

  近百年來是中國歷史上變化最大的時期,國體既由專制而變為民主,學術思想則由中體西用趨向西化。文化本由變化而來,是一種不斷改變的流動體,不過文化本身有其永恆不變的特質,有其鞏固不動的基礎。一個國家有其自己的歷史和環境,因之必有其特質,亦即其國民健全人格與健康生活之所本。到了受外來文化的激盪,勢必有所影響而需要調整,此乃自然的結果。惟何者應擇善固執,何者應效他人,必須用自己的智慧慎重選擇。
國父說:「將吾國固有的德性智能,從根救起,對西方的物質科學,迎頭趕上。」又說:「如果是好的,應該保存,不好的才可放棄。」中國醫藥一向走在人家前面,落後僅短期間的事,它自成體系,顯然是吾國固有的智能,未經以現代方法為之整理,何能知其何去何留,一筆勾銷,顯然是不合理的。而且活人方法,愈多愈好,殺人方法,愈少愈好。中西醫學既各有所本,何以必用西醫以打倒中醫,而不能相互合作,各顯身手。真理無中西之分,文化成果應為人類所共享,凡對人類無絲毫貢獻的民族,終必為人所制。我中華民族在任何方面,對人類有輝煌的貢獻,何以今日祗知享受他人的成果,而不作救人的努力呢?而且人民對於中醫的信仰,依然不衰,西醫束手之病,中醫為之醫好的,不少實例可以引證,則中醫的存在價值,無可置疑,例如癌症,中醫能延長病者的壽命,減少其痛苦,已是不爭的事實。因此,中國醫藥是值得大家作進一步的研究,其中尚多未開發的寶藏,祇要大家有此信心、毅力,必定有所收獲,科學與不科學,求之在已。

  在清末的名醫唐宗海曾倡中西匯通之說,以西醫之實驗,證實中醫之義理,曾撰有「醫經精義」等數論,以融貫中西醫理。後來名醫惲鐵樵撰「群經見智錄」,認為中西病理互證有許多難處,主張吸收西醫之長與之化合,以產生新中醫。惲氏的理論已大有演進,亦確是今後中醫必循的軌道。

  我認為大家致力於中醫的復興,以補助世界醫學的不足,要集中有志於改進中醫學的人才,整理出一套醫藥文獻,使西醫能閱讀,使醫學院能用以作教材,並譯成外文,使外人亦能與我們共同研究。

  總之,中國醫藥的復興是中華文化復興的一環,這絕對不是復古和排外,但也不同意於媚外而排內,而是融會中西醫藥學二者的所長,以創造世界最進步的醫藥學,以福利人群。根據「真理無中西之分,文化成果應為全人類所共享」,西醫今日所用的一切工具和材料,大部分為其他科學家所發明,非西醫可自詡為獨有,中醫儘可使用。凡能有助於望、聞、問、切的,都應得學習應用,這就是迎頭趕上,以助益診斷的功能。我相信中西醫如能切實合作,必能開啟新醫學的光明之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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